第1章 傻子(第1页)
“懒孩子、大傻子,穿衣要人系扣子,下床要人提鞋子……”大夏都城街头,七八个孩童正围着一个样貌俊朗的男子,嘴里唱着编来的童谣。男子不仅没有丝毫愤怒,反倒是一边笑着,一边拍手跟唱道:“嘿嘿……懒孩子、大傻子,穿衣要人系扣子……”而刚从药铺抓药出来的老妇人瞧见这一幕,顿时面露愤慨着上前挥手怒斥,“去去去,哪里来的野孩子,都走,都走!”眼见有人过来驱赶,孩童们一哄而散,可老妇人却是红着双眼,心疼的替男子掸去华服上的灰尘。“嘿嘿,李嬷嬷,刚刚他们唱歌给我听呢!真好听!”闻言,李嬷嬷眼眶泪水翻涌,低下头擦了擦眼角,强忍着心中的委屈笑道:“是啊,他们在和侯爷玩呢!侯爷乖,咱们……咱们该回家吃药了!”一听“吃药”二字,男子笑容一僵,慌乱地摆手拒绝,“不,我不吃药,太苦了!”“侯爷,乖,这药不苦,听话,吃过药,老奴就让二牛带着您去放纸鸢!”“放纸鸢?真的?”听到放纸鸢,男子的双眼如孩童般清澈明亮了起来。李嬷嬷笑着点头,“真的,真的!老奴什么时候骗过侯爷!”“好好好,快走,快走,回去放纸鸢咯!”说罢,男子便迫不及待地拉起老妪的手就朝着家的方向飞奔……街道旁,一座酒楼的包房内,敞开着的槛窗露出半幅倾城之颜,望着主仆二人离去的背影,喃喃低语。“容华一朝尽,惟馀心不变,倘若父皇与镇远侯还在,或许朕……”一旁的婢女适时开口:“陛下,当年您还是公主,可眼下已贵为九五之尊,况且宁小侯爷虽袭承了爵位,但其心智至今未曾好转,那一纸婚约也无人会再提及!”如细柳般柔美的手指轻轻放下,收回眸光的刹那,屋内之人纷纷眼睑低垂,不敢与其对视,唯恐亵渎了天仙真容!而她正是当今大夏的一国之君,女帝沈卿绾!“那一纸婚约对朕,对修……对他来说都是一种束缚,如今朝堂上的那群人天天都催着朕尽早纳夫,怕是早晚有一天,这一纸婚约就成了他镇远侯府的催命符!”顿了顿,沈卿绾神色冷漠道:“朕的婚事……呵,他们倒是比朕还急,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朕的长辈呢!”深秋的天气本就格外寒凉,而此刻房内却宛若入冬一般,令屋内众人打了个激灵。一名身着绣衣的中年男人却抱拳开口:“若是陛下担心,不如臣现在就让绣衣卫的人……”话未说透,但其中的意思却耐人寻味。沈卿绾蛾眉蹙眉,可也并未否决,只是望向窗外自言自语,“若真到了那一日,朕可以无夫,但绝不妥协!”“喏!”拈起桌上的面纱,掩盖了明珠般的面容。似是窗外美景看一眼便少一眼,沈卿绾深深瞥了眼街道,清泠出声:“回宫吧!都看了五年了,京都还是这幅光景,纵使百看不厌,但也是时候该放下了!”秋风穿堂,吹落屋内朵朵花瓣,也不知她说的是人还是地方……而另一边,某座宅院内,一道人影悄然出现在房内。“少爷,已经照您的吩咐都安排好了!”锦衣少年手中捏着的黑子缓缓落入棋盘,神色漠然的开口道:“既如此,那便吩咐下去今夜动手!”见人影似乎欲言又止,少年两道剑眉颦起,“有什么就说!”“少爷,虽说镇远侯府眼下是没落了,可再怎么说,他宁修言也是继承了爵位的大夏公侯,即便事成,恐怕也会惹得朝中所有勋贵们联名上奏,到时候陛下定然会派绣衣卫彻查此事,届时恐怕……”少年不耐烦的打断道:“按我说的办,你以为整个京都想让他宁修言死的只有我一人?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!”顿了顿,少年回过头,眼里满是阴狠之色。“早些年陛下一直拿镇远侯府当挡箭牌,念在宁老侯爷为国战死沙场的份上,宁修言又成了傻子,我才允许他活到了现在,也算是给陛下一些考虑的时间,但如今朝中旧事重提,陛下还想以此为借口,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!只要宁修言一死,我便是帝夫的不二人选,所以我决不会允许陛下和旁人有一丁点关系,哪怕是个傻子,只要他还活着……就不行!”“但老爷那边,是否应该知会一声!”闻言,少年举起的棋子悬在半空,眼底骤然泛起一抹寒意。“吴铭,救你回来的人是我,不是我爹!”吴铭心中一紧,慌忙跪地,“是小人失言了!”“下不为例,去吧,今夜子时动手!”“喏!”随着少年再次落下一枚黑子,原本一息尚存的白子彻底沦为了死棋,而与少年对弈的男人,神色满是惊恐。不等他开口求饶,下一秒,寒芒一闪,一抹血线就出现在其脖颈上。男人瞪大了双眼,死死捂住喉咙,不甘心的向后仰去!少年轻蔑的看了眼死去的男人,“什么陵州第一棋手,沽名钓誉之辈!”随即挥了挥手,便从暗中走出两人,将男子的尸体带了下去!擦了擦手,少年接过身旁女子递来的茶盏,轻抿一口,望着棋盘轻笑出声。“呵呵,当年那一招声东击西,没能让他宁修言死在秦岭山,算他命大,但如今我这一式釜底抽薪,不知陛下可有的解?”……“侯爷、娘!”“侯爷、娘你们回来啦!”宁修言与李嬷嬷刚进府门,两道壮硕的身影便立刻迎了上来!“大牛,你将药拿去煎,二牛,你陪着侯爷去后院放会儿纸鸢,娘去厨房弄晚膳!”“知道了,娘!”二牛应了一声,便牵着宁修言来到后院,教他放起了纸鸢。看着身边如孩童般欢天喜地的宁修言,二牛的眼底流露出一丝不忍。约莫一炷香,拽着纸鸢线的宁修言头也不回地喊道:“二牛,我渴了!”“侯爷稍等!”而就在这时,宁修言脚下一个踉跄,整个人摔倒在地,额头重重的磕在了假山上,昏死了过去。回过头来的二牛吓得手里的茶杯瞬间落地,焦急的喊道:“侯爷,侯爷您怎么了,您醒醒!”“侯爷,侯爷……娘,大哥,侯爷摔倒了……”不知过了多久,恍惚间宁修言似是听到有一女子在轻唤着他的名字,可怎么也看不清她的容貌。反而耳边传来的嘈杂声愈发清晰,似有哭声、怒斥声,还有啪啪作响的清脆声。忽然,宁修言猛地睁开眼睛,还不等有其他动作,一只粗糙的手掌就激动地握住了他的右手。“侯爷您总算是醒了,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,老奴到了下面可怎么和老侯爷还有老夫人交代啊!”看着眼前的老妇人,宁修言挣扎着爬起身,刚想开口询问,一个黝黑的壮汉就端着小碗来到了近前。只见汉子强行挤出一副哄孩子的笑容,“侯爷,来,吃药!”熟悉的话语让宁修言剑眉一拧,刚想动手,有关眼前几人的记忆缓缓浮现在脑海之中。仅是瞬间,他便接过大牛递来的小碗,一饮而尽,随后对着还在抽自己耳光的少年柔声道:“二牛,起来吧!”“不行,老奴命二牛照看好侯爷,他却险些让您丧命,若是侯爷有个三长两短,老奴定让二牛下去给您赔罪!”宁修言心中微微动容,拍了拍李嬷嬷的手背,柔声道:“奶娘,我记起来了,都记起来了,这五年难为你们母子三人了!”“啪嗒”大牛手中的药碗应声而碎,二牛的手掌也举在半空久久没有落下,两人均是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望向宁修言!而李嬷嬷则是盯着宁修言好半天,见他嘴角挂笑,这才放声痛哭。“老侯爷和老夫人保佑,侯爷总算是醒过来了,老奴没有愧对老夫人的临终嘱托,呜呜呜……”看着痛哭流涕的李嬷嬷,宁修言心中无比愧疚,面对这位被临终托孤的老妇人,五年的时间让他们母子三人几乎是受尽了白眼与嘲讽。如今的镇远侯府早已没了昔日的荣光,偌大的侯府也只剩下自己和李嬷嬷母子三人相依为命。可即便如此,母子三人依旧尽心尽力地照顾着前身这个和自己同名同姓的傻子,没有丝毫怨言,更没有一丝欺主的迹象。能做到这一步,不单单是凭良心了,而是心中那份对忠义二字的坚持,以及将自己当做了亲人!就在李嬷嬷想开口询问之际,蓦地听见门外传来了刀剑碰撞的声音。大牛神色一凛,当即从一旁的角落里抽出两把长刀,丢了一把给二牛。“二牛,守在这,我去看看外面什么情况!”可约莫一盏茶的功夫,大牛还没有回来,余下三人心中均是一沉!随着打斗声愈发清晰,二牛刚想开口让宁修言先走,却见其下床活动了两下手臂,嘴里喃喃自语。“不愧是将门之子,虽然荒废了五年,但这具身体的底子打得扎实!”说罢还环视了房内一圈,最终将目光定格在了一柄通体透白的银枪上。宁修言当即快步上前将之取下,拿在手里掂了掂,随后又抖了个枪花,这才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。“不错,就它了!”尚在震惊之余的二牛还没回过神,就听宁修言开口。“二牛,守好嬷嬷,我去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吃了熊心豹子胆,敢夜闯我镇远侯府!”话音刚落,宁修言单手持枪,推开房门走了出去。恍惚中,二牛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位意气风发,手持银枪的少年将军站在了自己身前!回过神来的李嬷嬷一把推过二牛道:“快去,快护着侯爷!”“可是,娘……”“我让你快去!”一咬牙,二牛沉声道:“娘,你小心些!”说完便提刀快步追了上去!等来到院落,宁修言放眼望去整个侯府起码有四五十人在打斗。一方身着黑色夜行衣,均是黑布蒙脸,另一方则是身穿彩色绣衣,头戴金漆帽,两方人马拼杀惨烈,地上横七竖八已经躺了不少尸体!来不及细想,宁修言眼神凛厉,四下搜寻着大牛的身影,很快便在人群中发现了他。只见大牛一人持刀酣斗两名贼人不落下风,其长刀气势威猛,没有花里胡哨的架势,一招一式都奔着刺客的要害而去。俨然是战场杀敌的刀法。就在大牛专心面对眼前两名刺客时,另一名黑衣人趁其不备,从大牛背后摸了上来。刚想动手偷袭,就听“噗哧”一声,那人心口一痛,便再没了意识!大牛闻声一招逼退身前二人,回头就是一刀,可瞧见来人是宁修言,立刻收招紧张道:“侯爷,您这身体……”宁修言笑了笑,“没事儿,好久没活动身子骨了,都快生锈了!”话音刚落,二牛也提刀赶来。宁修言与大牛见状异口同声问道:“你来干嘛?”二牛一愣,尴尬地挠了挠头,“娘怕侯爷有危险,所以让我来护着侯爷!”宁修言既感动又无奈,只得开口道:“速战速决!”“喏!”而一旁身穿绣衣,似头领模样的男子在看到宁修言提枪出现的那一刻,却是愣在了原地。而就是这短暂的失神,却是险些让他命丧黄泉,好在后者反应迅速,避开这一刀的同时,反手一刀送那人去了阎王殿。不敢再有丝毫大意,领头的男人立刻高声喊道:“保护好镇远侯!”而此刻的宁修言手中一柄长枪被他挥舞得虎虎生风,招式更是大开大合。每一枪之下,必有一人受伤,而其身边的大牛与二牛也是顺势补刀,三人默契之高,仿佛配合了许久一般!没一会儿,场中能站着的黑衣人已经寥寥无几。眼见事不可为,领头的黑衣人当机立断,低喝一声:“撤!”余下的黑衣人纷纷跟在其身后退去。“赵程,你带十人追拿此刻,余下的留守镇远侯府!”“喏!”吩咐完一切,领头模样的绣衣卫这才收刀,刚一转身,就见一点寒芒快如闪电地搭在了自己的脖颈处。宁修言皱着眉,上下打量着眼前的这群人,冷声问道:“你们又是什么人?”那人喉结滚动,略带颤音着开口,“回……回镇远侯的话,下……下官京都绣衣卫镇抚使童言,奉命保护侯爷的安全!”“奉命?奉谁的命?”一边询问,宁修言一边在脑海里快速搜寻着绣衣卫三个字。很快,并不多的讯息浮现在脑海之中!绣衣卫,大夏帝王手中的鹰犬,不归朝廷节制,负责讨奸伐佞,监察百官,其声名显赫,威震州郡!而坊间对他们的描述不多,只有短短两句话。“衣以绣者,尊崇之也,指事而行,无阿私也!”童言抱拳答道:“自是指挥使大人的命令!”闻言,宁修言收回长枪,拱了拱手,“童镇抚使是吧,今日之事多谢!只不过你们是怎么知道今夜有贼人夜闯我镇远侯府的?”童言哪敢说自己这几年来入夜后都在侯府外守着,只得打岔道:“侯爷,这会儿不是问这个的时候,指挥使大人说了,如果有贼人前来刺杀侯爷,命我等即刻带着侯爷离开京都,去一个无人认识侯爷的地方!”宁修言眉头一挑,“离开京都?为何?”“下官不知!”童言老老实实的回答。“不用了,回去告诉指挥使大人,就说京都挺好的,本侯不走!他要是怪罪到你头上,尽管让他来找本侯便是!”说完宁修言枪尖拖地,缓缓向着后院走去!就在童言面露难色之际,宁修言忽地转过身,长枪虚空指向地上的尸体。“对了,童大人,劳驾走的时候麻烦将这里收拾干净!我奶娘年纪大了,见不得血污,多谢了!”童言只得苦笑着应下,“下官明白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