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章 落魄侯府(第1页)
夜幕下,偌大的皇宫深院内,唯有承誉殿亮如白昼。一道倩影此刻正低头批阅着手里的奏章,柳眉还时不时地拧成一团。忽然,一个小太监低垂着脑袋快步走了进来。“启禀陛下,绣衣御史齐江在外求见!”闻言,沈卿绾放下手中的奏章,抬起螓首,狭长的眼角微微上翘,神色中颇有几分不解。“这么晚了,他来承誉殿做什么?”“奴才不知,齐大人只说有急事禀报!”“传他进来吧!”“喏!”沈卿绾缓缓闭上双眼,轻揉着太阳穴道:“晴儿,去泡壶茶给齐江,大半夜的跑承誉殿来,希望没有比痘疮更令朕头疼的事了!”“喏!”“哎,半月过去了,也不知道户部跟太医院是干什么吃的!”正想着,一名中年男人快步迈入大殿,赫然便是那日酒楼内开口之人。“臣齐江,叩见陛下!”不等他行礼,就见沈卿绾柔荑轻摆,“行了,齐爱卿,那些繁文缛节就免了吧,直接说事!”齐江心中一紧,他觉着今夜女帝的心情似乎不太好。略一思索,还是咬牙拱手出声:“陛下,今夜有人刺杀镇远侯,已被绣衣卫击退!”说完这句,他便低着头不敢再去看龙椅上的女帝!而听闻此言的沈卿绾,一双如琥珀般的眸子猛然睁开,霎时间承誉殿内烛火摇曳,落针可闻。“修……他可有受伤?”“回陛下,宁侯爷并未受伤,只不过,只不过……”“齐江,朕看你这绣衣御史是当到头了,都敢和朕卖关子了!”齐江慌忙跪地,额头紧贴地面,“臣不敢,只是此事臣并未亲眼所以,故而不敢随意下定论,还望陛下恕罪!”听到齐江的解释,沈卿绾这才稍稍缓和了些语气。“说吧,将你知道的都说出来,朕不会责罚与你!”“谢陛下!”紧接着,齐江吞咽了口口水,小心翼翼道:“陛下,京都绣衣卫镇抚使童言传信,说镇远侯醒了,而且不愿离开京都!”沈卿绾蛾眉紧蹙,有些纳闷道:“镇远侯如今心智不过是三四岁的孩童,怎么请他离开京都这种事还要朕来教你吗?”“陛下,侯爷……侯爷他是醒了之后才不愿离开的!”“镇远侯不过是耍小孩子心性,你等……”可突然沈卿绾话语一滞,似乎是想到什么了,当即激动地站起身:“你的意思是说……修言他……他……”“咳!”一声恰到好处的轻咳传来,沈卿绾方才发现自己有些失态了。随即收敛好情绪,故作镇静的重新坐下,一双白皙的手掌死死握紧。“眼下刺杀镇远侯的贼人如何了?可曾查明身份!”“回陛下,除了死在侯府的贼人,余下之人还……还在逃窜!”下一刻,沈卿绾平淡的声音传入齐江的耳中,令他如坠冰窟。“齐大人,朕若是没记错,镇远侯府每日入夜后应当是有两队绣衣卫值守,共计二十人,如今绣衣卫未曾将刺客拦在侯府外不说,还让余下的贼人尽数逃走,你们绣衣卫就是这般办事的?倘若今夜他们刺杀的不是镇远侯而是朕,你说朕这皇宫是不是也任由他们来去自如?”齐江瞬间冷汗直冒,慌忙解释:“陛下恕罪,逃走的贼人已有绣衣卫前去抓捕,决计不会让他们逃脱!”沈卿绾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,“齐江,今日开朝前若是抓不回刺客,该怎么做,不用朕教你吧?”“若今日上朝前缉拿不到刺客,臣,提头来见!”“嗯,去吧!”“臣告退!”刚出承誉殿,齐江拔腿就朝直指府跑去。他还是低估了镇远侯在女帝心目中的份量,为了将功补过,也为了自己一家老小,今夜说什么也得亲自带人前去捉拿刺客!待齐江离开后,沈卿绾身边闭目养神的老太监方才睁眼。“陛下,适才失态了!”开口的老太监名为陈恩,本是先太子东宫的总管太监,在先太子病逝之后,便被先帝安排到了沈卿绾身边服侍,直至她登基。沈卿绾苦笑着点了点头,“陈公公所言朕明白,只是……”见女帝欲言又止,陈恩叹息一声,“陛下,老奴也曾听闻昔日陛下与宁侯爷的情谊,只不过宁侯爷此时苏醒对他而言并非是件好事!要知道那些人是不会跟一个心智受损的侯爷计较,但……”话说三分留七分,但这其中的意思却是不言而喻!闻听此言,心思玲珑的沈卿绾又怎会不知其中深意?眼底的恨意一闪而逝,可随即却无奈道:“朕如何不知?故而即便镇远侯府没落,府内恶奴欺主,朕也不敢给予帮助,怕的就是他们趁着朕根基不稳,暗中对修言下手,否则朕又如何会命绣衣卫暗中守着他这么多年!”提起宁修言,沈卿绾似是想起二人的过往,冷艳的面容上难得露出了几许少女才有的纯真。“陛下,只是今夜过后恐怕这镇远侯府将不得安宁了!”“无妨,朕也早就做好了准备!”说到这,沈卿绾手托香腮,望向殿外深邃的夜空,嘴角浮现出一抹弧度。“今日朝堂之上便先从他柳家开刀吧!让刑部尚书赵安平上朝前先来一趟承誉殿见朕!”“喏!”……“侯爷,您没事儿吧?”刚一进门,李嬷嬷便紧张地拉过宁修言的手仔细查看,待确认毫发无伤时,这才长舒了口气。宁修言心中一暖,安慰道:“嬷嬷放心吧!几个刺客而已,还不够我练手的!”之所以敢说这话,并非是宁修言继承了前身的武艺,而是他本身就是来自华夏的武术世家,练的都是老祖宗传下来的真功夫!只不过前世华夏是个法治社会,所以武术也就只当作是强身健体,撑死不过是和自家兄弟们切磋切磋,都是点到为止!而他穿越到大夏,还得从宁老爷子身患重病说起,但篇幅冗长,就不一一赘述。简单而言,就是急需一笔高昂的治疗费用!走投无路之下,宁修言决定铤而走险去打黑拳。那里没有规矩,有的只是以命相搏,所以给的钱也多!但前提是你得有命拿!就比如宁修言,本该连胜二十场后就能拿到一百万奖金的他,没想到最后一场却是被自己的经济人阴了一把,暗中在他的水杯里下了药。等到上场没多久,他就发现不对劲,可也为时已晚!不过那句话怎么说来着?当身体扛不下去的时候,意志会带你杀出重围。这句话便是宁修言临死前最真实的写照!在即将落败之际,他拼尽全力扑倒了对手,张口就咬住了对方的喉咙!至于那人死没死,宁修言自己也不知道!回过神来,脑海里前身的许多记忆还是很模糊,索性宁修言直接将自己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。“嬷嬷,今夜这么大动静,为何不见府内的家丁与护卫前来?”李嬷嬷脸上的喜悦一扫而空,转而落寞地叹了口气。“侯爷有所不知,自秦岭山一战,您受伤昏迷被送回了京都,可没多久就传来了老侯爷战死沙场的消息,老夫人禁不住噩耗,病倒在了床榻,没几日也随老侯爷去了!”顿了顿,李嬷嬷双手攥拳,咬牙切齿道:“那些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见侯府无人主事,暗地里将府内值钱的东西偷拿出去变卖,好在大牛、二牛他俩发现后,打杀了几人也算是安稳了些时日,可等侯爷您苏醒之后……”见李嬷嬷神色犹豫,宁修言笑着道:“嬷嬷,无妨,直说便是!”闻言李嬷嬷才接着道:“等侯爷您苏醒之后,那些贱奴发现您心智如孩童,趁着老奴和大牛人在冀州,二牛又时常托人打听老侯爷尸身消息的空挡,私下里撺掇着您将府内值钱的物件悉数拿去典当,有的甚至还勾结京都其他达官显贵,将侯府所握的铺子与地契以极低的价格从您手中买走,哎……都怪老奴没用,那会儿实在是没了主心骨,才想着去冀州请您外祖父前来侯府坐镇!只是……”听到这里,宁修言哪儿还不清楚,这京都城内有些人是想要吃绝户啊!对此他倒并不意外,毕竟一个名存实亡的侯府便如一块落在地上的肥肉。哪头恶狼不想着啃上两口?只是没想到镇远侯府的人缘差到了这个地步,竟无一人护着,最令他费解的是自己的外祖父为何见死不救?而从李嬷嬷的话里可以推断出,自己的外祖父应当是个大人物,否则怎会用到坐镇二字!看着陷入深深自责的李嬷嬷,宁修言轻拍了拍她的手背,宽慰道:“不是嬷嬷您的错,您也是没法子了,只不过我那外祖父是何人?为何我对他不曾有半点记忆?”李嬷嬷拭去眼角的泪花,神色惆怅的开口:“侯爷有所不知,老夫人未与老侯爷成亲前乃是冀州崔氏的大小姐,崔家老太爷的掌上明珠,崔家在冀州乃至整个大夏都是名门望族,门生遍地不说,入朝为官者也不在少数,而老奴则是老夫人的贴身丫鬟!当年大小姐因不满家中为她擅自定下的婚事,所以负气之下跟着老侯爷私奔了!”宁修言尴尬地摸了摸鼻子,没想到自己这具身体的母亲竟然这般果敢!“当年的老侯爷孑然一身,而大小姐私奔一事,又让崔、卢两家颜面尽扫,故而再无往来,所以除了老侯爷与老奴外,无人知晓大小姐的身世!”宁修言算是听明白了,合着老侯爷年轻那会儿是个连鬼火都没有的小黄毛啊!想到这里,他算是能理解崔老太爷愤怒的由来了。想想自己精心呵护了十来年的水灵灵的大白菜,就这么不声不响地被个小黄毛给摘了去,放谁身上受得了?可转念一想,宁修言又颇为纳闷。按理说,能够与崔家联姻的卢家应当也不会是个小门小户,而以两家的地位与权势,不说打断老侯爷的腿吧,就单单想要抓回个崔家大小姐还是易如反掌的。若说成婚之后,瓜熟蒂落也就罢了,可起初为何没有丝毫动静?宁修言可不信一穷二白的老侯爷,年轻那会儿能挡得住崔、卢两家的权势!按捺不住一颗八卦的心,宁修言好奇道:“崔、卢两家当年就没派人来寻过我母亲?”李嬷嬷想了想,随后摇摇头,“没有,老奴一直跟着大小姐到今日,说来也怪,卢家没动静尚能理解,虽是面上无光,但终究未过门,可老奴听闻当年崔老太爷可是勃然大怒,更是扬言要打杀了老侯爷,只是那么多年过去了,却也从未见过崔家有人找来!”“这就奇了怪了!”宁修言虽心中不解,但也没再多问!而提到崔家的李嬷嬷,语气又变得怨恨起来。“老奴以为,纵使再有解不开的心结,但终归是父女二人,大小姐已然撒手人寰,您是大小姐在这世上唯一的骨血了!可老奴跟大牛跪在崔家门外多日,他们都不曾开门!倘若当年崔老太爷能够伸出援手,镇远侯府又如何会沦落到今日这般境地!”说着说着,李嬷嬷竟是轻轻啜泣了起来,似是替宁修言觉着委屈。“嬷嬷放心便是,如今我醒了,镇远侯府就落魄不了,对了,嬷嬷,家中钱财还剩多少!”李嬷嬷一听便当即招来大牛道:“去,将娘房里的那个木盒与锦盒取来!”随即又扭头对着宁修言道:“老奴当年回来之后就将府内仅剩的几张契书收了起来,怕的就是侯爷您往后没了生计!”宁修言微微一叹,“难为嬷嬷了!”“侯爷说的这是哪儿的话,老侯爷和老夫人对老奴极好,允我出嫁不说,还为我备了嫁妆,让我一家都能在侯府做工生活,更是让大牛和二牛跟着侯爷您去军中闯荡,虽说他俩爹死得早,可只要老奴三人还在,就决计不会辜负了老夫人的嘱托!”恰在此时,大牛抱着两个盒子走了进来。等打开后,宁修言拿着契书在手里看了半天,有些诧异道:“嬷嬷,家中契书虽不多,但不至于过得这般拮据才是?”李嬷嬷又是哀叹一声,“还是因为侯爷您当时没醒,那些掌柜和佃户都以镇远侯府无人当家为由,拒不交租,说是等您醒来后一并上交,可您醒来后却……哎,总之他们变着法子哄骗您,最后能收上来的租子都不及当年的一成,得亏人李掌柜心善,如数交租不说,年年还会馈岁(理解为送礼),否则我们四人的日子怕是要更加艰难!”“李掌柜?哪个李掌柜?”宁修言忽然来了兴趣。“就是租咱侯府朱雀街上那个铺子,开了间竹文轩的李掌柜!”宁修言微微点头,不过很快便将东西叠好交还到李嬷嬷手中。“嬷嬷,这些年难为你们了,你且将这些收好,明日我会亲自去各家铺子走一遭,至于那个李掌柜,我也会亲自登门拜谢!”锦上添花易,雪中送炭难!能在侯府这般光景之下还未曾拖欠租金之人,足以见得此人心性纯良!李嬷嬷慌忙推脱,“侯爷,这些本就是侯府的财产,老奴当年不过是代为保管,眼下侯爷醒了,家中又无主母,这些自然是该侯爷您收着!”宁修言一板脸,将木盒按在李嬷嬷的掌心,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口吻道:“嬷嬷,您是我儿时的乳娘,那便是一家人,如今我尚未娶妻,这家中一应大小事务自是交由您来打理才是,嬷嬷就不要推脱了!”“可这……”“嬷嬷安心收下便是!”李嬷嬷叹了口气,“那老奴就厚着脸皮代为保管,倘若侯爷将来娶了妻,这些自当交由主母掌管才是!”宁修言笑了笑也没在意,“到时候再说吧!”“对了,侯爷,还有件事儿老奴差点忘了同您说!”说罢,便又打开另一个锦盒,只见里面一卷金黄色的卷轴静静地躺在其中。李嬷嬷小心翼翼地取出,将其铺展开。“侯爷,这是当年先帝和老侯爷定下的婚书,只不过……”“只不过什么?”“只不过当初的天宁公主如今已贵为女帝,不知这诏书上的婚约……”见状,宁修言心中了然。自己落到这般境地,女帝都不曾出手相助,想来她是觉着这镇远侯府已经是个累赘了!怕是心里早已想着该如何解除婚约了。既如此,那便如她所愿!“嬷嬷,婚约一事先不急,等我明日将那些人欠我侯府的账要回来,再说这事儿!”“哎……好吧!那老奴先退下了!”见宁修言并没有出现自己想象中怒急攻心的场景,李嬷嬷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。“嗯!嬷嬷您早些休息!”待李嬷嬷走后,宁修言又对大牛二牛道:“你俩也去休息吧!”二人对视一眼,大牛有些为难道:“可是,侯爷……”“放心吧,往后都不用守在门外,去吧!”“喏!”